2017年6月7日 星期三

不存在的房間--逃避不若逃離


















因遭強暴而得的孩子,因為歷經痛苦、黑暗、非自願的性交、而受孕過程,母親對於孩子抱持的抗拒,可以是外顯陽性,也可以是潛伏的陰性,有時孩子天真無邪的笑靨,更激起母親的反感:「自己遭遇著性侵,還要疼惜孩子,因為他無辜,但我才是那個受害者啊,誰來疼惜我?」,母親的第一受害者地位太強烈,轉印在孩子身上,依安德魯‧索羅門所著的「背離親緣」一書中,稱做此是「孩子肉眼見不著的先天缺陷」,無形的繃緊著親子關係。

7年前,17歲的喬伊遭老尼克強暴後,因遭姦懷孕生下一子傑克,7年間,喬伊母子一同被老尼克囚禁在十平方公尺不到的工具間,以狹小的天窗為天,發霉的地毯為地,母和子在工具間內構築著世界,但那個世界沒有自由的出口,喬伊要傑克裝病、裝死,就在老尼克帶著裝死傑克的「屍體」出外埋葬,而有了突破的機會,傑克趁機跳車向路人求救,喬伊母子得已離開那個工具間,然而,等著逃出的喬伊和傑克的是「從來沒有面對過的世界」(喬伊原本父母的離異、傑克出生以來尚未接觸過的真實世界)、「外界對他們的好奇心」,種種的考驗。

自我構築的,只能稱是「空間」,加入其他人、其他思想 ,才是「世界」。

工具間像是一個子宮,孕育著喬伊與傑克「性侵被害者、被囚禁者」的相同地位,也建構起夥伴情懷,比起一般的母子,他們相像更是基因相同的雙胞胎,子宮內雖然窄迫擁擠,灰暗的毫無希望,卻是可以最直接的感受對方成長的距離,然後,再一同出世於這個世界,但世界立即將聚光燈強打在母親喬伊的臉上,要喬伊直視自己「母親的職責」,某程度來說,「母親」就是那種,即使外人隨意以強暴型輿論打擊(到底怎麼當母親的?這樣做還是一個母親嗎?)、也不顯外人卑劣的「弱勢」。

當喬伊隻身一人,面對刺眼的攝影照明,以及採訪主播充滿批判、實際上毫不關己語調,還有那個令人窒息的問句:「你怎麼沒想過要叫老尼克把孩子送去孤兒院,給他一個正常的童年呢?」,喬伊果真掉入了「母親失格」的漩渦,而承受不住地邁向輕生。

身為母親最害怕被質疑所做的決定,不夠周全不夠愛小孩不夠犧牲,其實母愛應該無特定型態,母親的選擇無謂討論是否正確,選擇只會引導結果,而結果只是如何承擔;喬伊將傑克留在身邊,讓他知道血脈相連的溫情,拼命使工具間生活環境正常,編故事給傑克,使ㄧ切的不合理合理化,讓傑克心裡不留任何陰影,這是喬伊的「承擔」;質疑者往往不是承擔者,所以才能如此冷靜、赤裸裸的「提問」,又承擔者其實往往已經存在「自我懷疑」,只是費盡地說服自己先承擔,然一旦稍有旁人微詞,即落入「父子騎驢」無限輪迴。

那,母親是必定要「獨自承擔」的那個人嗎?

很多時候親子是陷在同樣的泥淖、有著相同的問題,並非母親一廂情願所想的僅其一人承受著痛苦 ,只是沒有近距離、同地位的感受著對方,再令直系血親的尊卑關係去模糊了問題的焦點,導致多餘的逞強和不必要的對立,還有通令人痛不欲生的誤解。就如一開始提及的,一般性侵後的母子模式,母親專注於自己的受害人地位,對於孩子的純潔無辜生妒,卻又得強迫自己給予孩子應有的母愛,這樣的矛盾導致母親再度自憐起來,孩子被母親推得更遠,亦更是無法理解母親處境。本劇的喬伊和傑克共同囚於工具間的七年間,讓喬伊對傑克多了一層虧欠,且喬伊從傑克身上得到的具象化依賴(第一次為傑克超齡的裝死、指引警察到工具間內救出喬伊:第二次為喬伊承受不住社會對其的質疑而自殺,傑克剪下經喬伊喻為勇氣的頭髮,讓喬伊意識到這世界上她已經不是一個人)感到安心,傑克亦體悟著喬伊如何保護著自己免於老尼克的傷害,相較先前所提的常見例子,被性侵者自縛在孩子總是無辜、性侵的痛苦僅深刻在自己身上的繭裡,喬伊母子羈絆深刻些,也相互理解些。

又或者或者,沒有人應該耽溺在受害者的地位裡?


待在「受害人」的網裡,所有的行為都有合理化的藉口,連默默出現的「加害人」舉止,似乎也會隨之解釋成可被原諒,就像被強暴的母親對於其子,就像喬伊的自殘。而透過傑克剪下一段頭髮給喬伊力量,喬伊體會到傑克兩次的救贖,漸漸開始兩人最尋常母子生活、最普通的開心著,這是兩個人的第二次逃離,從「受害者地位」逃離出來。


room,「房間、空間」,可以是物理的,也可以是心裡的。
英文片名是room,似乎指的是一個永久存在的空間,不用抹去,但可以填補;中文片名翻譯爲不存在的房間,似乎強調母子在離開那段地獄般的記憶後,重建心靈回到一般常軌,彷若那個監牢從不存在。但個人認為,與其阿Q的、詛咒般的洗腦著自己「沒有發生過」,接受後的淡忘,才是海闊天空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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